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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昭侯藏敝裤故事 南宋 · 洪遵
 出处:全宋文卷四八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九二
按《通鉴》,韩昭侯有敝裤,命藏之,侍者曰:「吾君亦不仁者矣,不赐左右而藏之」。
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笑有为笑,今裤岂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臣闻天子享四海之富,生杀自我,予夺自我,于起居动作之间,其流易入于侈。
虽古先盛王,号为善治天下,恭俭爱民如汉文帝,惜百金而罢露台,念农力而除田税,可谓至矣。
然以新垣平之诈,赏赐至一日千金;
邓通之嬖倖,至予之蜀道铜山,使自鼓铸。
文帝尚尔,况其下者乎?
韩昭侯以千乘之君,当战国之际,干戈相寻,日不暇给,虽使横予妄赐,竭民之力以为待士惠下之道,其谁能止之?
昭侯内脩政教,外应诸侯,务正其本而已。
一敝裤之微,中人之家所不惜,而千乘之君能藏之以待有功。
然则金玉币帛之重,或相什伯,或相千万,其肯以奉谈笑游宴,予无功之人哉?
推是心以往,帝王之道为不足进矣。
臣谓强本节用,责实富民,其要无出于此。
论百姓侈靡乞身先俭约奏治平四年 宋 · 刘述
 出处:全宋文卷六一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一、《群书会元截江网》卷二七、《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一九
臣窃观方今天下之事,可谓困弊之极矣,如久疾之人肢体羸纴,气息奄奄,不能自持。
所可恃者,脉理未惫而已。
诚得良医而救药之,辅其气血,调其饮食,时其寒温,庶几可以复全也。
陛下有明德嘉道,孳孳庶政,医之良者也。
所谓辅其气血者,轻徭薄赋以宽民力,以固民心,俾无怨畔是也。
调其饮食者,道民务本,教之俭约,虽有水旱之困而无捐瘠之患是也。
时其寒温者,为择良守宰以抚绥之,利有可兴者兴之,害有可去者去之是也。
百姓习于久安,竞以侈靡相尚,居处、服用率多僭差,婚姻丧葬不计其费,而以不若人为癴,因而破产者有焉。
其致非他,繇禁令不设故也。
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若禁令不设,人得自恣,则仓廪奚由而实,衣食奚由而足?
欲望其知礼节荣辱,不可得也。
教化之行,率自上起。
臣愚欲望陛下躬行节俭,以化天下。
臣闻太祖皇帝常服遆濯之衣,乘舆服用皆尚质素,寝殿设青布苇帘,宫闱施布幕,无文锦之饰。
尝出麻履布裳以赐左右,曰:「此我旧所服者也」。
真宗皇帝尝谓辅臣曰:「国家所务,俭约为先,当须节用爱人,以富庶天下」。
张齐贤对曰:「《书》称大禹克俭于家,老氏三宝,俭居其一。
上好俭则国有馀财,下不僭则家有剩赀,如此,则天下自然富寿矣」。
大哉,圣人之德,皆能抑情捐欲而以身率人也如是!
经曰:「下之事上也,不从其所令,从其所好。
上好是物,下必有甚者也」。
臣固愿陛下躬行节俭,以化天下也。
至于赐予之事,非有功德可以激劝于人者,不可轻为也。
韩昭侯使人藏弊裤,侍者曰:「君亦不仁矣,弊裤不以赐左右而藏之」。
昭侯曰:「非尔所知也,吾闻明主爱一闼一笑,闼有为闼,而笑有为笑。
今夫裤之与闼笑远矣,吾必待有功者而与之」。
善哉,人君之不妄赏人也如是!
古人有言曰:「人主不妄赏,非徒爱其财也,赏妄行则善不劝;
不妄罚,非徒矜其人也,罚妄行则恶不惩。
赏不劝谓之止善,罚不惩谓之纵恶。
在上者能不止下为善,不纵下为恶,则国法立矣」。
陛下诚能以身先之,然后敕下有司,设为科条,以绝僭侈之弊。
仍戒饬长吏,使传谕朝廷之意,务崇约素,以厚风俗。
若是,则民之生业日益厚矣。
虽遇水旱之困,而有储蓄以御之矣。
民财既充,国用复省,则徭赋之事,自然轻薄矣。
兹实太平之基而万世之利也。
在陛下勤而行之,固而执之耳。
臣不胜胘胘之愚。
赏罚令(《文馆词林》题如此,《艺文类聚》作黄初五年令) 曹魏 · 曹植
 出处:全三国文 卷十四
令:夫远不可知者天也,近不可知者人也。
《传》曰:「知人则哲,尧犹病诸」?
谚曰:「人心不同,若其面焉?
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
自世间人或受宠而背恩,或无故而人叛,违顾左右,旷然无信。
夫嚼者咋断其舌,右手执斧,左手执钺,伤夷一身之中,尚有不可信,况于人乎?
唯无深瑕潜衅,隐过匿愆,乃可以为人君上,行刀锯于左右耳,前后无其人也。
谚曰:「谷千驽马,不如养一骥」。
又曰:「谷驽马,养虎犬,无益也」。
乃知韩昭侯之藏弊裤,良有以也。
使臣有三品,有可以仁义化者,有可以恩惠驱者,此二者不足以导之,则当以刑罚使之;
刑罚复不足以率之,则明圣所不能畜。
尧舜至圣,不能容无益之子;
汤武至圣,不能养无益之臣。
九折臂知为良医,吾知所以待下矣。
诸吏各敬尔位,孤推一概之平。
功之宜赏,于疏必与;
罪之宜戮,在亲不赦。
此令之行,有若皦日。
于戏群司,其览之哉(《文馆词林》六百九十五,又见《艺文类聚》五十四)
旱暵应诏上疏淳熙丁未七月十三日上)1187年7月 南宋 · 杨万里
 出处:全宋文卷五二九○、《诚斋集》卷六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臣伏准今月八日尚书省劄子,七月七日三省同奉圣旨:政事不修,旱暵为虐,可令侍从、台谏、两省卿监郎官馆职疏陈阙失及当今急务,无有所隐。
臣仰惟圣主在上,德政溥博,和气昭格,频年告丰。
五月以来,上天不雨,圣心焦然,不遑朝夕,亲御法驾,祷于群望,至恻怛也。
而亢阳为戾,时雨未应。
诞布明诏,畴咨在廷。
臣职在宰掾,列在卿监,无以报国,惟有尽言。
然臣久不闻圣世求言之诏,而骤当圣主下询之勤,窃喜忧民之意,足以转灾而为祥。
又窃叹求言之诏,无乃似迟而犹隘也?
旱及两月,然后求言,不曰迟乎?
上自侍从,下止馆职,不曰隘乎?
臣请为陛下历言致旱之由,然后精讲备旱之策。
臣闻天地之气,与人之气贯通而为一者也。
是气也,常通而不隔,则为丰穰,为治安;
一有隔而不通,则为水旱,为危乱。
今岁之所以旱者,何也?
是必有隔而不通者也。
《易》曰:「天道下济而光明,地道卑而上行」。
《记》曰:「天气下降,地气上腾」。
皆言天地之气相为升降,然后相为贯通也。
今也阳亢于上而不下济,阴伏于下而不上行,是必有戾气隔于其间也。
然则孰为戾气?
斯民叹息之声,此至微也,而足以闻于皇天;
斯民愁恨之念,此至隐也,而足以达于上帝。
此戾气之所从生,而天地之气所从隔也。
爱民如陛下,忧民如陛下,而安得愁恨叹息之事哉?
盖上泽不下流,下情不上通而已矣。
何谓上泽之不下流?
上有薄赋歛之君,而民不受其实惠;
上有省刑罚之君,而民不被其深仁。
此臣所谓上泽之不下流也。
何谓下情之不上通?
陛下之耳目内寄之于台谏,而台谏之情有所不尽达;
外寄之于监司,而监司之情有所不尽闻。
此臣所谓下情之不上通也。
臣请先言民不受实惠之说。
陛下之于民,田租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酒税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茶盐之课所蠲者不知其几,可谓上有薄赋歛之君矣。
然民之不受其实惠者,何也?
下之人有以隔之也。
陛下蠲之,版曹督之,监司督之,州县督之,则是蠲之者言也,督之者意也,蠲之者名也,督之者实也。
言不掩意,实不盖名,是罔民也。
或曰:「此经常之费也,不可得而蠲也」。
若曰经常之费不可得而蠲乎,真宗之世,尝因蠲民之赋,而出内藏之钱以赐三司,以代所蠲矣,大臣何不举此故事以闻于陛下也?
或曰:「人主爱民,人臣爱官,故蠲之者未几,而督之者愈峻也」。
且陛下之爱民,令之则必行,禁之则必止,人臣安得以爱官之故而隔陛下及民之惠也?
或曰:「沈复之为秀州,盖尝以献羡馀而进,自此而得枢密矣。
钱良臣之为总领,盖尝以巧聚歛而进,自此而至参政矣。
上之人设大官以诱之,故下之聚歛者奔而趋之」。
臣窃以为不然。
陛下之用二臣,或以其寸长,或以其一能也,岂以其献羡馀、巧聚歛而用之哉!
虽然,《诗》不云乎:「人之多言,又可畏也」。
愿陛下谨其用人之端,而勿启其爱官之源,庶乎斯民蒙陛下之实惠也。
臣故曰「上有薄赋歛之君,而下不受其实惠」者,此也。
臣请次言民不被深仁之说。
陛下迩者御殿虑囚,多从末减,非不钦恤;
又推之于京畿辅郡,罔不末减,非不钦恤;
又推之于天下郡县,罔不末减,非不钦恤,可谓上有省刑罚之君矣。
然民之不被其深仁者,何也?
或曰:「京畿县令之狱,非有讼也,逻者兴之也。
左帑监官之狱,亦非有讼也,逻者兴之也。
淮商𩃎之狱,亦非有讼也,中人兴之也」。
且夫京畿县令之罪,信有罪矣,恕之不可也。
左帑监临之官信有罪矣,恕之不可也。
然下无吏民之讼,上无官长之劾,而逻者兴之则不可也。
天下之事,惟公可以服人,惟正可以治人,所谓逻者,岂尽公正乎哉!
周之监谤,秦之偶语,其端甚微,其祸甚大,皆此曹为之也,宜其人之不服也。
至于郑𩃎之狱,其有罪无罪,臣不得而知也。
但闻其发于中人邓邓之请,人已不服矣。
幸而陛下付之于淮西监司方有开者鞠之,果以无罪告。
陛下赫然震怒,贬邓邓之秩,此齐威王烹左右者之举也,人已大服矣。
今又有贵戚近习曰:「郑兴裔者为淮西之帅,再欲实郑𩃎之罪,以快中人之愤,以结中人之援,诏下再鞠,中外凛凛也」。
迩日复闻郑𩃎者诣登闻而乞付廷尉矣,此盖恃陛下之明,而自归于君父。
然今之所谓廷尉者,其如张释之乎?
其如徐有功乎?
其能不谄附中人而昭洗无罪乎?
中外凛凛也。
汉党锢之狱,唐甘露之祸,皆此曹为之也,可不杜其渐乎?
臣故曰「上有省刑罚之君,而下不被其深仁」者,此也。
臣请复言台谏之情有不尽达之说。
臣窃见台臣蒋继周言及军中鞭死二妇之事,其一军妇也,其一民妇也。
既而又闻继周以言事失实求罢所职。
使其果以军妇为民妇,是失实也,然台谏言事,许以风闻,此祖宗之法,所以防奸雄隐伏不测之变也。
既曰「风闻」,则岂能事事尽实也哉!
今也以言一事失实而遽罢台职,万一他日有意外不测之奸,欲言则无其迹,不言则养其患,而台谏之臣惩于失实之罪,是岂可不为寒心哉!
且言一军妇而失实,其罪微矣,未至于罢职也。
罪不至于罢职而遽罢之,中外相顾,或曰继周以触天威而罢也,或曰继周言近习而罢也,或曰继周以击权贵而罢也。
是三说者,初无是事也,而天下不可以户晓也。
无是事而有是说,皆非所以章陛下之圣德,而适以损圣德,非所以重天朝之国体,而适以伤国体。
陛下受其名,继周受其荣也。
继周受其荣,亦继周受其屈也,陛下岂得而知之乎?
臣故曰「台臣为陛下之耳目,而台臣之情有不尽达」者,此也。
臣请复言监司之情有不尽闻之说。
臣窃见浙东监司朱熹,以言台州守臣唐仲友而畀祠禄,至今六年,朝廷藐然不省,亦废然不用,天下屈之。
或曰:「熹之经学上祖孔孟,下师程颢、程颐,举而用之,必有可观」。
臣未论也。
或曰:「熹之才气大用之则应变,小用之则拨烦。
置之散地,深有可惜」。
臣亦未论也。
臣独怪监司而劾郡守郡守废而不用,监司亦废而不用。
郡守为是乎,犹当伸监司以养其直也,不当废监司也;
监司为是乎,则当废郡守矣。
今也仲友两废而两不用,臣不知此为赏耶,为罚耶?
使仲友而无罪,仲友何不请诣廷尉以辨之?
使而举按之不实,朝廷何不声熹之罪以罚之,何直为此愦愦也?
况于细民之冤而求白乎?
臣故曰「监司为陛下之耳目,而监司之情有不尽闻」者,此也。
由前之二说而推之,则上泽之不下流者非一端;
由后之二说而推之,则下情之不上通者非一事。
亦姑举臣之所知者而已,抑又有可言者。
臣闻能节用而后能爱人,能不伤财而后能不害民。
韩昭侯爱一敝裤以待有功,非爱敝裤也,一丝一缕皆自寒女出也。
小民丝粟十百之逋,官捕而笞之系之,鞭血流地,陛下不得而见也,号呼彻天,陛下不得而闻也。
然则财之在官者,岂可妄用哉!
如往岁之雪寒,如迩日之火灾,陛下皆发帑廪以赐军民,谁不悦服者!
至于史浩之赐金至以千计焉,夏侯恪之赐钱以买宅至以万计焉,涂之人皆曰:「此民之膏血也」。
是二人者何功而得此也!
弱者嫉焉,强者愤焉,此亦召戾气之一端也。
臣闻圣人择狂夫之言。
且狂夫者,丧心无知之人也,其言果何足取?
而圣人择焉者,将以来天下之嘉言也。
侧闻讲筵读《贞观政要》至于太宗之导谏而悦从,陛下慕焉;
读《陆贽奏议》至于德宗耻屈于正论,陛下讥焉。
人谁不恃陛下之好谏而争为狂言者?
然自近年以来,如贾伟以妄言兵将而贬,自此外之小臣相戒而不敢言事矣;
许知新以妄引指挥而黜,自此内之群臣相戒而不敢言事矣。
是二事者必不出于陛下之意也,而中外大惑也,此亦召戾气之一端也。
虽然,臣前所言者皆非其大者也。
臣闻《洪范》之五事,其一曰「貌」,曰「恭」,又曰「恭作肃」,又曰「肃时雨若」。
恭肃者,谦而不自盈、卑而不自高之谓也,即《易》之「天道下济」、《记》之「天气下降」之理也。
是以为时雨之證。
故尧之圣不过于允恭,舜之圣不过于温恭。
商之中宗享国五十九年,而犹严恭以自度。
卫之武公享寿百年,而犹作《抑》之诗以自儆,皆「肃时雨若」之理也。
陛下有睿圣不世之资,无声色盘游之过,而又春秋寖高,享国愈久,阅天下之义理愈多,威德外洽而无疆埸之虞,政教内修而有屡丰之应。
是以大臣仰其清光而莫望,敢于将顺而不敢于正救;
台谏知其无过之可指,事于悟言而无事于拂辞。
是陛下有尧舜舍己从人之圣,而群臣无禹皋予违汝弼之忠。
臣恐陛下忽心之易生,而骄心之易至也,何以望「肃时雨若」之速应哉!
今日之旱,天意或者以是儆陛下之心,而进陛下之德乎?
成汤遇旱而祷,不在于以身为牺,而在于六事自责之一语。
王遇旱而惧,不在于靡神不举,而在于侧身修行之一事。
臣之此言闻者以为甚迂,而知之者以为甚大也。
惟陛下毋忽,惟陛下毋忽!
至于备旱之急务,则臣复有四说焉:曰宽州县,曰核积藏,曰信劝分之赏,曰赏救荒之官。
所谓宽州县者,非宽州县也,所以宽吾民也。
朝廷近时有拘催之官者,是代版曹而行督责之政也,此已失朝廷之体矣。
古者钱谷之问不至庙堂,而陈平亦曰:「陛下问钱谷,当责治内史」。
盖古之治粟内史,即今之版曹也。
版曹有司也,有司峻急则朝廷或解而宽之,朝廷所以统有司也。
有司急矣,朝廷复自急焉,何以解有司之急哉!
是上下俱行急政也,民何堪焉!
况当旱岁而督逋益急,州县将何出哉?
出于旱荒之民而已。
臣谓版曹逋欠之多如湖、秀之类,因此大旱而蠲之以非常之恩,可乎?
拘催所逋欠之数,皆有名无实,无可催理之物,亦因此大旱而蠲之以非常之恩,可乎?
所谓核积藏者,常平是也。
今天下常平,不许他用,其法至重也。
然有至重之法而无不用之实,何也?
州县穷空,军人待哺,不幸而省仓无,则不得不支常平矣,故常平之往往徒有其数耳。
今核之者,核其盈虚多寡,而朝廷预为来岁救荒之备,不至于临时而无所错手足也。
所谓信劝分之赏者,朝廷非无赏格也,常患于不信而已。
淳熙十一年吉州之旱,守臣赵师𢍰设赏以募富民
有钟其姓者,出万斛以输之官,州闻之朝廷,至今无一级之爵。
江西又告旱矣,来岁富民肯从官司之劝分乎?
此可虑也。
所谓赏救荒之官者,如乾道江西之旱,赏小官者四人,如淳熙浙西之旱,并赏常平使者擢而登朝之类是也。
是四说者,陛下皆尝行之矣,而臣重及之者,所以望陛下之力行也。
虽然,备旱之四说抑末矣,请循其本。
臣一介小臣,蒙陛下不鄙夷其愚陋,而垂清问焉。
臣空臆尽言,不知忌讳,席藁私室以待天诛,干冒天威,罪当万死。
臣无任皇惧屏营之至!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赏功 宋 · 范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八、《范香溪文集》卷一四
爵禄,天下之公器,非人君所私有也。
是故古者明君之于爵禄,苟不当用,则虽微秩轻赐,未尝有所虚授;
苟不当靳,则虽高位大官,未尝有所固惜。
韩昭侯使人藏弊裤,侍者曰:「君亦不仁甚矣,弊裤不以赐左右而藏之」。
昭侯曰:「非子所知,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笑有为笑。
今裤岂特嚬笑哉?
吾必待有功者,故藏之未有予也」。
汉高祖陈豨,封赵壮士四人各千户,以为将,左右谏曰:「从入蜀汉伐楚,赏未遍行,今封此何功」?
上曰:「非汝所知。
陈豨反,赵代地皆,吾以羽檄召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计唯独邯郸中兵耳。
吾何爱四千户,不以为赵子弟」。
故方其不当用,则韩昭侯一弊裤犹须藏之,必以待有功;
方其不当靳,则汉高祖之四千户,虽以封未有功之人,于事为宜。
此古人厉世磨钝之至术也。
方今爵禄,盖有不当用而虚授,不当靳而固惜者。
窃以为有厉世磨钝之具而不能用,用而不得其当,则人心有所不服,欲忠之臣有所未劝。
爰自军兴以来,赏功所司,初无稽覈,或虚张首功,或增叙勋绩,或缘世窜名,或行赂冒奏。
断筋绝骨,先登陷阵,搴旗折馘之人,未必见旌异;
殒身丧元,膏流节离,忘私死事之家,未必蒙隐恤。
凡所补授,下而至于校尉,上而至于横行,车载斗量,不可算数,未必皆殊勋异效之人,往往伪滥不公,十尝五六。
彼困无援、贫无资者,虽绩用章著,文据显白,吏方邀索赇谢,难问百绪,弥年累岁,终不沾赏。
莫之告语,相与怨叹,使义夫节士迟疑于立功,顾虑于身后,每视叨名冒级者,抵掌愤吒,为之不平。
此天下所以欲忠而未劝也。
昔唐孙承景监清边军,战还,自面先锋当矢石状,擢肃政台中丞
张仁愿问其破敌曲折,而承景实不行,所问皆穷,行赏之妄,有至于此。
向非仁愿穷讯,则承景为第一功,何由知其不实。
此赏功所以贵乎精覈也。
赵忠论讨黄巾功,甄举谓之曰:「傅南容前在东军,有功不侯,故天下失望,今宜进贤理屈,以副众心」。
南容终亦不得封。
夫以一傅燮之不赏,遂使天下失望,今有功而见遗亦多矣,将何以慰天下之望而服其心?
谓朝廷于爵禄有所慎用耶,则滥赏者不加察;
有所轻用耶,则宜赏者不加恤。
臣故曰:「有不当用而虚授,有不当靳而固惜者」。
又若四方之士,诣阙上封,或徒步千里,奏书百牍,越月踰时,客食旅次,岂无去故乡之念,岂无怀亲爱之心,抗直辞,触忌讳,岂无干不测之惧,徒以感慨愤发,思济时艰,心不忘,惓惓为此。
彼其所陈,借皆荒唐之狂言、屑琐之常谈,犹当间一召见,时加咨询,捐斗升之禄,轻束帛之赐,以来庶言,以通治道。
况夫愚者有千虑之得,负薪有廊庙之言,亦岂无一策为可取,一事为可效?
拔十失五,犹得其半,而曾未闻显赏嘉谋,族甄谠论,使天下闻风增厉,争输厥诚,以收群策而辅中兴,此复何也?
三岁任子,动以千数,诸生由科第进,动以百数,杂流入仕,且不知岁几何人,顾独于献言者,深吝而不予,此又天下所以欲而未劝也。
臣愿明诏有司,精覈功赏,俾无滥被。
与其滥被无补之人,不若以报有劳而未论、有屈而未伸者,又不若酬善言以劝策士,则厉世磨钝之至术也。
代人进故事 南宋 · 卫博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三七、《定庵类稿》卷一
《后汉书》:匈奴饥疫,自相分争,光武以问臧宫
愿得五千骑以立功。
帝曰:「吾方自思之」。
乃与马武上书曰:「匈奴贪利,无有礼信,穷则稽首,安则侵盗,岂宜固守文德而隳武事乎」?
诏报曰:「《黄石公记》曰:『柔能胜刚,弱能胜彊』。
舍近谋远者劳而无功,舍远谋近者逸而有终。
故曰务广地者荒,务广德者彊。
今国政未立,灾变未息,人不自保,而欲远事边外。
孔子曰:『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
且北敌尚彊,而屯田警备,传闻之事常多失实。
诚能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
苟非其时,不如息人」。
自是诸将莫敢复言。
臣闻天生五材,兵不可去。
黄帝有涿鹿之战,帝舜有苗民之伐,启有有扈之誓,而商周遂以兵革命。
征伐之不可废于天下也尚矣,然圣人贵去兵而不贵佳兵者,诚以兵凶器、战危事,不得已而用之,以禁暴安民,而非所以为功也。
《传》曰:「兵犹火也,不戢将自焚也」。
是以圣人戒之。
汉祖既灭四方而为平城之师,于是有白登之衄。
唐太宗既有天下而为高丽之役,于是兴魏徵之思。
光武身济中兴,闭玉关以谢西域之质,卑辞币以礼匈奴之使,审黄石、存苞桑,为万世法。
天地之度、日月之明卓乎其不可及也矣。
昔者太王居邠,狄人侵之,事之以皮币,事之以犬马,事之以珠玉,弗得免焉,于是去之岐山之下,黜戎敌之习,兴礼义之教,以崇后稷、公刘之业。
周之王迹,实肇基焉。
吴之败越也,越王反国身耕,夫人织,食不加肉,衣不重采,与百姓同其劳。
十年生聚十年教训,而后用之,吴以不祀。
天子致伯于越,东诸侯毕贺。
原二君之初心,岂诚甘于受辱、恬于退听而乐为人之下哉,诚以力有敌不敌,时有可不可。
与其不忍一时之忿而窒方来之功,孰若诎于一人之下而伸于万人之上哉!
明者见于未形,昧者隳于已成,固不可同日而语。
臧宫马武,小夫之知,一剑之勇,徒为大言,不知国计。
光武谓:「举天下之半以灭大寇,岂非至愿?
苟非其时,不如息人」。
大哉言乎!
非天下之至明至圣,其孰能与于斯?
《唐书》:太宗尝令封德彝举贤,久无所举。
上诘之,对曰:「非不尽心,但于今未有奇才耳」。
上曰:「君子用人如器,各取所长。
古之致治者,岂借才于异代乎?
正患己不能知,安可诬一世之人」?
德彝惭而退。
臣闻景星凤凰,人知千百年一见之为瑞,而不知其无时不在天地间,世人能见之者罕尔。
汉三杰,秦之才也。
建武二十八将,新室之才也。
百里奚非愚于虞而智于秦,裴矩非佞于隋而忠于唐,其人则犹是耳。
然盛世用之则有馀,叔世视之常不足。
呜呼,世岂真乏才哉!
古今用人之患,大抵所举非所用,所用非所长,使其人不缘谬妄旷官,则以贪邪败类。
如是则曰天下信无士哉?
天下之士举如是而已哉?
小则有乏才之忧,大则有轻士之祸,此治乱之所由分也。
夫士之真贤实能,固岂易得而轻之?
可得而轻者,类非其人。
然而真贤实能乃用是而远去。
叶公子高所好画龙尔,而真龙见焉。
故曰思天下有得士之实,必在上无轻士之心。
欲在上无轻士之心,必君臣知用人之术。
善夫工师之制木也!
小为杗,大为栌,曲者为轮,直者为桷,接云汉者以之梁百尺之观,蔽牛马者以之航千仞之渊。
是以天地之产有方,而工师之用无穷。
用人之说,如是而已。
封德彝不知出此,厚诬一世未有奇才。
太宗所以累数十言深诛而甚绝之,诚足为万世君臣之法也。
《资治通鉴》:韩昭侯有弊裤,命藏之。
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赐左右而藏之」。
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笑有为笑。
弊裤岂特嚬笑哉?
吾必待有功者」。
臣闻赏所以劝功,罚所以惩恶。
然功必待赏而后劝,恶必待罚而后惩,则赏罚之用亦狭矣。
明主制赏罚以寓劝惩之道,因劝惩以示正大之心,作于心,形于言,而劝惩之道固已行矣。
唐德宗奉天,尝遣一健步出视贼军,辞以苦寒,跪奏乞一襦裤。
德宗为之寻出不获,悯默而遣。
方是时,人无离心,士有斗志。
及破贼之后,贡赋鼎来,府库充溢,而死义之士携心,惟新之望日阻。
此其故何哉?
德宗之用心则有间也。
昭侯谓明主嚬有为嚬,笑有为笑,知是道矣。
诚举斯心加诸四境之内,斯民将迁善远罪而不知,靡然自立于赏罚劝惩之外,如尧舜之盛世,孰能禦焉?
是知三旌之赏、五流之罚者,一弊裤、一嚬笑之积也。
比屋之封、画衣之化者,赏善而罚恶之积也。
韩之臣子终不闻有以术广其君之用心以追古治,有君无臣,古之遗叹。
信哉!
《唐书》:宪宗宰相论:「自古帝王或勤劳庶政,或端拱无为,互有得失,何为而可」?
杜黄裳对曰:「王者上承天地宗庙,下抚百姓四方,夙夜忧勤,固不可自暇自逸。
然能选天下贤才而任之,有功则赏,有罪则刑,选用以公,赏刑以信,则谁不尽力?
何求而不获哉?
明主劳于求人,逸于任人,此尧舜所以无为而治也。
至于簿书狱讼细烦之事,各有司存,非人主所宜亲也」。
臣闻之荀卿曰:「人主好要则百事详,好详则百事荒」。
诚使人君鸡鸣而起,晏朝而罢,日旰而食,夜分而寐,甚盛德也,顾可谓详略之间,治效相去如是乎?
岂非以人君则有人君之体,大臣则有大臣之体,百司庶府则有百司庶府之体,详要其可紊哉?
今守令一也,烦苛之政闻于千里,则其人曰:「此特县令之材耳」!
夫一郡守犹然,况有天下者哉。
臣以知古之圣王非贵于徒勤也,贵勤于知要者也。
何谓要?
人主之职在论一相,非要而何?
何谓详?
宰相统百官,百官领众职,非详而何?
宰相、百官之不容好要,犹人主之不当好详。
宰相得其人,则百官得其职,人主之能事备矣。
宰相傥非其人,百官不得其职,将敝一人之聪明,应万物之纷沓。
尧舜不能以济,故其书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隳哉」。
然则文王之不遑暇食,劳于求人者也,虞舜之恭己南面,逸于任人者也。
善乎!
陆贽之论曰:「人主择辅臣,辅臣择庶长,庶长择僚佐
所任愈崇,故所择愈少;
所试渐下,故所举渐轻。
是故选自卑远,始升于朝者,长吏举任之。
寘于周行,既任以事者,宰相序进之。
才德兼茂,历试不渝者,然后人主倚任之」。
之言岂特为选举设哉。
大抵忠臣良士所以爱其君、忧其国者,其论如出一口。
臣观宪宗君臣之间,可谓知所问答矣。
元和之风几于贞观,岂不由此而致哉?
《资治通鉴》:子思言苟变于卫侯曰:「其材可将五百乘」。
公曰:「吾知其可将,然变也尝为吏,赋于民而食人二鸡子,故弗用也」。
子思曰:「夫圣人之官人,犹匠之用木也,取其所长,弃其所短。
故杞梓连抱而有数尺之朽,良工不弃。
今君处战国之世,选爪牙之士而以二卵弃干城之将,此不可使闻于邻国也」。
公再拜曰:「谨受教矣」。
臣闻《棫朴》之诗,文王能官人也。
其诗曰:「芃芃棫朴,薪之槱之」。
棫朴,小材也;
薪、槱,近用也。
文王不以小材废近用,故其得士济济峨峨,或仪于王所,或纪于方国,而序《诗》者以能官人称之。
材不能皆良,人不能尽善。
中规者以为轮,中矩者以为桷,短不轶寻尺者用之以备侏儒、充扂楔,大而接云汉者用之以梁百尺之观,航千仞之渊。
叉负而偃伏,离奇而液瞒者,莫不各其用。
故曰大匠无弃材,圣人无遗善。
古之蘧蒢戚施、刖者瞽者,虽天民之穷不废焉。
负贩者、屠沽者,受金发冢之徒,犹足以一面、抗方张,乘风云而书竹帛,未闻以一眚废兼人之材也。
岂特论将惟然?
傅说之举于野,孙叔敖之举于海,百里奚之举于市,由余之举于戎,管仲之举于雠,著之书册,传之来世,孰不谓然?
而后世张以科目,拘以世类,阂以小文,自杜取才之路,徒起馈之叹。
《诗》曰:「采葑采菲,无以下体」。
为此诗者,其知道矣。
非圣人,其谁择焉。
《新序》:魏武侯谋事而,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喜色。
吴起进曰:「今者有以楚庄王之语闻者乎」?
武侯曰:「未也。
庄王之语奈何」?
曰:「庄王谋事而,群臣莫能逮,朝而有忧色。
申公巫臣进曰:『君朝有忧色,何也』?
庄王曰:『闻之自择师者王,自择友者霸,足己而群臣莫之若者亡。
今不谷议于朝,群臣莫能逮,是以忧也』。
庄王之所忧而君独喜,何也」?
武侯逡巡谢之。
臣闻泰山不辞高而众尘集焉,故为五岳宗。
沧海不辞大而众流归焉,故为百谷长。
圣人不自圣而愚者之虑、狂夫之言择焉,故为百世师。
况乎以一人之尊,位四海之上,日酬万几之务,事物之至无穷,而聪明之用有极,是以人主不贵自用而贵能用众,合天下之聪明以为一己之聪明。
此大舜之所以为大也。
古者有衢室之问,谤木之求,闻善之拜,不自满假,不吝改过,不遑暇食。
数圣人者退然于身,若不自足,而事业掀天地,声名高日月,未闻其以臣下不及为高,谋事独善为能也。
善乎!
子思之言曰:「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
卿大夫出言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矫其非。
君臣既自贤矣,而群下同声贤之。
贤之则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
如此则善安从生」?
武侯一有矜色而正救之言已闻,小国之君有臣如此,魏之所以获重于七雄之世也。
汉晁错以贤良对策,谓五帝神圣,其臣莫及,三王臣主俱贤,五伯不及其臣,借是以谀世主,书之史册,为当时羞。
其视痛哭流涕太息之书,君臣优劣,可以不议而判。
《资治通鉴》:唐太宗尝与群臣语及教化,魏徵对曰:「久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教;
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
譬犹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
封德彝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讹。
魏徵书生,未识时务」。
太宗卒从徵言,三岁天下大稔,斗米三四钱,断刑岁才二十九,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
上诏长孙无忌曰:「贞观初,上书者皆云人主独运威权,不可委之臣下;
又云宜震耀威武,征讨四裔;
魏徵劝朕偃武修文,中国既安,四裔自服。
恨不使封德彝见之耳」。
房玄龄奏,阅府库甲兵远胜隋世,上曰:「甲兵武备,诚不可阙。
炀帝甲兵岂不足耶?
若公等尽力,使百姓乂安,乃朕之甲兵也」。
臣闻天下一道,古今一民。
世之人尊古太泥,论圣贤太高,而待己则甚恕,望天下则甚薄。
故言仁义则以为迂阔,语教化则谓之不知务,岂特贞观之世为然哉?
孟轲氏愤世疾邪,断然以尧舜之道号于战国君臣曰:「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
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
正谓此耳。
今夫宗庙之中未施敬于民而民敬,墟墓之中未施戚于民而民戚,孰谓民之浇讹难与为善乎哉?
使太宗即政之初,不听魏徵之言,而纳封德彝与上书者之说,言仁义、任刑罚,不信臣下,外事征讨,而欲致贞观之隆,是犹却行而求及前,臣知其必不能也。
然则听纳者治乱之原,而人主之枢机乎。
太宗言「中国既安,四裔自服」,又言「群臣尽力,百姓乂安,此乃朕之甲兵」,正使尧舜禹汤复生,不易斯言矣。
臣窃观神宗皇帝御制《通鉴序》曰:「汉之文宣,唐之太宗孔子谓『吾无间然』者」。
仰惟神圣发挥之妙,所以昭懿铄而幸来世者,明矣远矣,后世可不鉴诸!
《唐书》:元和后数用兵,宰相不休沐,或继火乃得罢。
李德裕在位,虽遽书警奏,皆从容裁决,率午漏下还第,休沐辄如令,若无事时。
太和中,中人乘驿疾驱入金光门,京城讹言寇至,士民惊走。
两省诸司官有不及束带袜而乘马者。
李石中书,曰:「宰相位望尊重,人心所属,不可轻也。
事虚实未可知,坚坐镇之,庶几可定」。
视文案沛然自若,至晡乃止。
臣闻达于事变者非在于临事之时,而在于无事之日,利害讲明,规模素定,凡所以善其身与天下者,固已自信于胸中,卒然遇之,则其己大而物小。
是以物来而能名,事至而能辩,覆却万方,踌躇四顾而不失其故常。
其于应变也何有?
夫如是而后可以任天下之重,而为天子之大臣矣。
臣观唐失两河,藩镇擅诛立,天子锡命,惟恐不逮。
德裕为相,雄武军将陈行泰戕史元忠以邀节钺
德裕河朔请帅,正坐报下太速,军得以安。
若少须之,下必有变。
已而陈行泰果为张绛所杀。
绛复诱其军以请于朝,德裕亦置而未报。
绛又为其军所逐,然后徐以张仲武副大使代之。
德裕之遇事不惑、明断有体如此,则其从容多故之中,岂偶然者?
李石器识雄远当轴秉权,一无所挠,廷臣倚以为重。
是日京师群无赖已持兵俟变,微几至乱矣。
苻坚寇淮淝,谢玄问计于安。
安夷然不顾,游涉终日。
夜归,指授将帅,各当其任,竟以破贼。
长安城中讹言水且大至,王商相汉,不为之动。
二子固非李石、德裕之伦,而静镇之度亦其亚也。
臣谓朝廷出政之本,宰相方所瞻,其经世之猷、济难之略自其所学,而甲兵之问、钱谷之对复有司存。
苟惟颠越于仓卒之间,眩乱于簿书之故,则鼎轴之地其形渥矣,有天下者将何赖焉?
论财利疏嘉祐七年七月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八二
月日,具位臣光谨昧死上疏尊号皇帝陛下:臣闻昔楚庄王以无灾为惧,曰:「天岂弃不谷乎」?
范文子曰:「唯圣人能外内无患」。
然则岁小不登,边鄙有警,未必非国家之福也。
伏见今春天久不雨,陛下忧劳于内,公卿惶恐于外。
岂不以公私之积素不充实,若遇饥馑,将无以相恤乎?
一朝京师得雨,远方未遍,则君臣释然相庆,不复以民食为念。
陛下安知来岁之旱不甚于今岁乎?
盖天降灾沴,蛮夷猾夏,寇贼奸宄,此尧舜所不能免也。
即不幸有大水大旱,方二三千里,戎狄乘间而窥边,细民穷困而为盗,军旅数起,久未有功,府库之蓄积已竭,百姓之生业已尽。
陛下当此之时,将以何道救之乎?
臣不知陛下与公卿大臣以此为必无而不足忧乎?
将以为有之而不为之备,俟事至然后忧之也?
若俟事至然后忧之,虽以陛下之圣明,得益、稷、太公以为辅佐,臣以为不及矣。
何则?
圣贤之治,皆积以岁月,然后有功。
欲天下之家给人足,固不可一日具也。
《周易·既济》之《象》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
此其时矣。
失之愈远,救之愈难。
奈何日复一日,取适目前而已乎?
晋武帝时,何曾谓其子孙曰:「吾每见主上所说,皆平生常语,未尝及经远大计。
吾子孙其及于乱乎」?
其后五胡构乱,中州覆没,生民涂炭,几三百年。
由是观之,上下偷安,不为远谋,此最国家之大患也。
《诗》曰:「哀哉为猷,匪先民是程,匪大猷是经。
维迩言是听,维迩言是争。
如彼筑室于道谋,是用不溃于成」。
方今之政,何以异此?
此臣之夙夜所为痛心疾首者也。
古之王者,藏之于民,降而不能,乃藏于仓廪府库。
故上不足则取之于下,下不足则资之于上。
此上下所以相保也。
今民既困矣,而仓廪府库又虚,陛下傥不深以为忧,而早为之谋,臣恐国家异日之患,不在于它,在于财力屈竭而已矣。
今朝廷不循其本而救其末,特置宽恤民力之官,分命使者,旁午四出,争言便宜,以变更旧制。
米盐靡密之事,皆非朝廷所当预者,张设科条,不可胜纪。
或不如其旧,益为民患。
朝三暮四,移左于右。
其间果能利民者,不过放散县官之物以予民耳。
是诚损上益下,王者之仁政也,然臣闻古之圣王,养之有道,用之有节,上有馀财,然后推以予民。
是以上下交足,而颂声作矣。
今入者日寡,出者日滋,是所谓厌其原、开其渎、其竭可立而待也。
公家既竭,不取诸民,将焉取之?
是徒有利民之名,而无利民之实,果何益哉!
夫宽恤民力,在于择人,不在立法。
若守令得人,则民力虽欲毋宽,其可得乎?
守令非其人,而徒立苛法,适所以扰民耳。
自置此官以来,于今累年,臣访之民间,未闻其困弊小瘳于前也。
然则为今之术奈何?
曰:在随材用人而久任之,在养其本原而徐取之,在减损浮冗而省用之。
何谓随材用人而久任之?
夫人之材性,各有所宜,虽周、孔之材,不能遍为人之所为,况其下乎!
固当就其所长而用之。
今朝廷用人则不然,顾其出身、资叙何如耳,不复问其材之所堪也。
故在两禁则欲其为严助、司马相如,任将帅则欲其为卫青、霍去病,典州郡则欲其为龚遂、黄霸,尹京邑则欲其为张敞、赵广汉,司财利则欲其为孔仅桑弘羊
世岂有如此人哉?
故财用之所以匮乏者,由朝廷不择专晓钱谷之人为之故也。
国初,三司使或以诸卫将军诸司使为之,判官朝士晓钱谷者皆得为之,不必用文辞之士也。
先朝以数路用人,文辞之士寘之馆阁,晓钱谷者为三司判官,晓刑狱者为开封府判官
三者职业不同,趣舍各异,莫相涉也。
然后人主以时引对,访问以察之,使令以试之,积久以观之。
覈其真伪,辨其臧否,考其功效,然后进之退之,未必历其职者皆须进用,不可复退也。
故群臣各宣其用,而万事交举矣。
夫官久于其业而后明,功久于其事而后成。
是以古者世官相承,以为氏姓。
先朝陈恕三司十馀年,至今称能治财赋者以为首。
之材智独异于人哉?
盖得久从事于其职故也。
至于副使判官,堪其事者亦未数易也。
是以先帝屡行大礼,东封西祀,广修宫观,而财用有馀者,用人专而任之久故也。
近岁三司使副使判官,大率多用文辞之士为之,以为进用之资涂,不复问其习与不习于钱谷也。
彼文辞之士,习钱谷者固有之矣,然不能专也。
于是乎有以簿书为烦而不省,以钱谷为鄙而不问者矣。
又居官者出入迁徙,有如邮舍,或未能尽识吏人之面,知职业之所主,已舍去矣。
臣顷者判度支勾院甫二年耳,上自三司使,下至检法官,改易皆遍,甚者或更历数人。
虽有恪勤之人,夙夜尽心以治其职,人情稍通,纲纪粗立,则舍之而去。
后来者意见各殊,则向之所为,一皆废坏。
况怠惰之人,因循茍且,惟思便身,不顾公家者乎!
如此而望太仓有红腐之水衡有贯朽之钱,臣未知其期也。
凡百官,莫不欲久于其任,而食货为甚。
何则?
二十七年耕,然后有九年之食。
今居官者不满三岁,安得有二十七年之效乎?
臣愚以为朝廷宜精选朝士之晓鍊钱谷者,不问其始所以进,或进士、或诸科、或门荫,先使之治钱谷小事。
有功则使之权发遣三司判官事
及三年而察之,实效显著者,然后得权三司判官事。
又三年更有实效,然后得为正三司判官
其无实效者,皆退归常调,勿复收用。
其诸路转运使,不复以路分相压,使之久于其任。
有实效者,或自权为正,自转运副使转运使
无实效者,亦退归常调,勿复收用。
三司副使阙,则选三司判官及诸路转运使功效尤著者以补之。
三司使阙,亦选于副使以补之。
三司使久于其任,能使用度丰衍、公私富实者,增其秩,使与两府同,而勿改其职。
如此,则异日财用之丰耗不离于己,不得诿之它人,必务为永久之规矣。
其文辞之士,则自有资涂,不必使为钱谷之吏以轻之也。
何谓养其本原而徐取之?
善治财者,养其所自来,而收其所有馀。
故用之不竭,而上下交足也。
不善治财者反此。
夫农工商贾者,财之所自来也。
农尽力,则田善收而谷有馀矣;
工尽巧,则器斯坚而用有馀矣;
商贾流通,则有无交而货有馀矣。
彼有馀而我取之,虽多不病矣。
今之有司自谓能治财者,臣见之矣。
冻馁其民而丰积聚者也,扫土以市禄位而不恤后人者也,捃拾麻麦而丧丘山者也,保惜一钱而费万金者也,不操白刃而为寇攘者也,奸巧簿书而罔君上者也。
必曰养其所自来而收其所有馀,则闻者以为笑矣。
夫使稼穑者饶乐,而惰游者困苦,则农尽力矣。
坚好便用者获利,浮伪侈靡者不售,则工尽巧矣。
公家之利,舍其细而取其大,散诸近而收诸远,则商贾流通矣。
农、工、商贾皆乐其业而安其富,则公家何求而不获乎?
夫农,天下之首务也。
古人之所重,而今人之所轻。
非独轻之,又困苦莫先焉。
何以言之?
彼农者苦身劳力,衣粗食粝,官之百赋出焉,百役归焉。
岁丰贱贸其谷,以应官私之求,岁凶则流离冻馁,先众人填沟壑
如此而望浮食之民转而缘南亩,难矣。
彼直生而不知市井之乐耳;
茍或知之,则去而不返矣。
故以今天下之民度之,农者不过二三,而浮食者常七八矣。
欲仓廪之实,其可得乎?
臣愚以为,凡农民租税之外,宜无有所预。
衙前当募人为之,以优重相补,不足则以坊郭上户为之。
彼坊郭之民,部送纲运,典领仓库,不费二三,而农民常费八九。
何则?
儇利戆愚之性不同故也。
其馀轻役,则以农民为之。
岁丰则官为平籴,使谷有所归;
岁凶则先案籍赒赡农民,而后及浮食者。
民有能自耕种积谷多者,不籍以为家赀之数。
如此,则谷重而农劝矣。
彼百工者,以时俗为心者也。
时俗贵用物而贱浮伪,则百工变而从之矣。
时俗者,以在上之人为心者也。
在上好朴素而恶淫侈,则时俗变而从之矣。
其百工在官者,亦当择人而监之。
以功致为上,华靡为下,物勒工名,谨考其良苦而诛赏之。
取其用,不取其数,则器用无不精矣。
彼商贾者,志于利而已矣。
县官数以一切之计变法更令,弃信而夺之。
彼无利则弃业而从佗,县官安能止之哉!
是以茶盐弃捐,征税耗损,凡以此也。
然则县官之利,果何得哉?
善治财者不然,将取之,必予之;
将歛之,必散之。
故日计之不足,而岁计之有馀。
此乃白圭、猗顿之所知,岂国家选贤择能以治财,其用智顾不如白圭、猗顿邪?
患在国家任之不久,贵近效而遗远谋故也。
夫伐薪者,刈其条枚,养其本根,则薪不绝矣。
若并根本而伐之,其得薪岂不多哉,后无继矣。
是非难知之道也。
然则有司不为者,彼其心曰:「吾居官不日而迁,不立效于目前以自显,顾养财以遗后之人,使为功,吾何赖焉」?
是非特有司之罪也,亦朝廷用人之法驱之使然也。
何谓减损浮冗而省用之?
太祖初得天下之时,止有一百一十一州耳,江南、两浙、西川富饶之土,皆为异域。
又承五代荒乱之馀,府库空竭,豪桀綦布于海内,戎狄窥觎于边境,戎车岁驾,四方多虞。
当是之时,内给百官,外奉军旅,诛除僭伪,赏赐钜万,未尝闻财用不足如今日之汲汲也。
陛下承祖宗之业,奄有四百馀州,天下一统,戎狄欸塞,富饶之土,贡赋相属,承平积久,百姓阜安。
是宜财用羡溢,百倍于前,奈何竭府库之所蓄,罄率土之所有,当天下无事之时,遑遑焉专救经费而不足?
万一有不可期之灾患,将何以待之乎?
夫以国初之狭隘艰难,财用宜不足而有馀;
今日之广大安宁,财用宜有馀而不足,陛下亦尝熟思其所以然之理乎?
得非太祖所养者,皆有功有用之人,陛下所养者,未必尽有功用乎?
臣窃见陛下天性恭俭,不好侈靡。
宫室苑囿,皆因祖宗之旧,无所更造,或隳顿荒翳,不加修治;
饮膳衣服、器皿帷帐,适足供用,不极精华,或苦恶弊绽,亦不更易。
虽唐虞之土阶三尺,茅茨不剪,殆无以过。
然左右侍御之人,宗戚贵臣之家,第宅园圃,服食器用,往往穷天下之珍怪,极一时之鲜明,惟意所欲,无复分限。
以豪华相尚,以俭陋相訾,厌而好新,月异而岁殊。
是以费用不足,则求请无厌,丐贷不耻。
甚者或依凭诏令以发府库之财,假托供奉以靡县官之物,真伪莫辨,多少不会。
陛下圣度宽仁,不欲拒塞,恶闻人过,不加案诘。
至于颁赐外廷之臣,亦皆踰溢常数,不循旧规。
如向者皇女初生,所散包子之类,费用不可胜纪。
臣尝闻耆旧之人言,先朝公主在宫中,俸钱不过月五千。
其馀后宫月给,大抵仿此。
非时未尝轻有赐予,赐予亦不甚丰。
窃闻近日俸给赐予,比于先朝,何啻数十倍矣。
汉明帝曰:「我子岂宜与先帝子等乎」?
夫等犹不可,又况过之!
是以祖宗之积,穷于赐予,困于浮费。
臣不能知其详,以外望度之,什耗七八矣。
内藏以虚,而浸淫于左藏矣。
夫府库者,聚天下之财以为民也,非以奉一人之私也。
祖宗所为置内藏者,以备饥馑兵革非常之费,非以供陛下奉养赐予之具也。
内藏库专以内臣掌之,不领于三司
其出纳之多少,积蓄之虚实,簿书之是非,有司莫得而知也。
若皆以奉养赐予而尽之,一旦有饥馑兵革之事,三司经费自不能周,内藏又无所仰,歛之于民,则民已困竭,得无狼狈而不支乎?
此臣夙夜所懔懔也。
今陛下所以有唐虞之德,而无唐虞之治者,其失在于不忍而好予。
不忍,则不诛有罪;
好予,则不待有功。
不诛有罪,则奸邪欺罔而不忌;
不待有功,则贪佞徼幸而无厌。
治道之所以不格于上下者,凡以此也。
韩昭侯有弊裤,命藏之。
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
不赐左右而藏之」。
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
嚬有为嚬,笑有为笑。
今裤岂特嚬笑哉?
吾必待有功者」。
彼小国诸侯,犹能慎赏如是,而国以富强。
况以四海之主,不行无功徼幸之赏,杜塞甘言悲辞之请,则唐虞之治,何远之有哉!
夫府库金帛,皆生民之膏血。
州县之吏,鞭挞其丁壮,冻馁其老弱,铢铢寸寸而聚之。
今以富大之州,终岁之积,输之京师,适足以供陛下一朝恩泽之赐,贵臣一日燕饮之费。
陛下何独不忍于目前之群臣,而忍之于天下之百姓乎!
夫以陛下恭俭之德拟于唐虞,而百姓穷困之弊钧于秦汉。
秦汉竭天下之力以奉一身,陛下竭天下之力以资众人。
其用心虽殊,其病民一也。
此臣之所以尤戚戚者也。
又宫掖者,风俗之原也;
贵近者,众庶之法也。
故宫掖之所尚,则外必为之;
贵近之所好,则下必效之,自然之势也。
是以内自京师士大夫,外及远方之人,下及军中士伍、圳亩农民,其服食器用,比于数十年之前,皆华靡而不实矣。
土之所有,今人见之皆以为鄙陋而笑之矣。
夫天地之产有常,而人类日繁,耕者寖寡,而游手日众。
嗜欲无极,而风俗日奢。
欲财力之无屈,得乎哉!
府史胥徒之属,居无廪禄,进无荣望,皆以啖民为生者也。
上自公府省寺,诸路监司、州县乡村、仓场库务之吏,词说追呼,租税繇役,出纳会计,凡有毫釐之事关其手者,非赂遗则不行。
是以百姓破家坏产者,非县官赋役独能使之然也,太半尽于吏家矣。
此民之所以重困者也。
又国家比来政令宽弛,百职隳废。
在上者简倨而不加省察,在下者侵盗而恣为奸利。
是以每有营造贸买,其所费财物什倍于前,而所收功利曾不一二,此国用之所以尤不足者也。
又自古百官皆有常员,而国家用磨勘之法,满岁则迁。
日滋月益,无复限极。
是以一官至数百人,则俸禄有增而无损矣。
又近岁养兵,务多不务精。
夫兵多而不精,则力用寡而衣粮费。
衣粮费则府库耗,府库耗则赐赉稀。
是以不足者岂惟民哉,兵亦贫矣。
策之失者,无甚于此也。
凡此数者,皆所以竭民财者也。
陛下安得熟视而无所变更邪?
臣愚伏愿陛下观今日之弊,思将来之患,深自抑损,先由近始。
凡宗室外戚后宫内臣以至外廷之臣,俸给赐予,皆循祖宗旧规,勿复得援用近岁侥倖之例。
其踰越常分,妄有干求者,一皆塞绝,分毫勿许。
若祈请不已者,宜严加惩谴,以警其馀。
文思院后苑作所为奇巧珍玩之物,不急而无用者,一皆罢省。
内自妃嫔,外及宗戚,下至臣庶之家,敢以奢丽之物夸眩相高,及贡献赂遗以求悦媚者,亦明治其罪,而焚毁其物于四达之衢。
专用朴素,以率先天下,矫正风俗。
然后登用廉良,诛退贪残,保佑公直,销除奸蠹,澄清庶官,选练战士,不禄无功,不食无用。
如此行之,久而不懈,臣见御府之财将朽蠹而无所容贮,太仓之将弥漫而不可盖藏,农夫弃粮于圳亩,商贾让财于道路矣。
孰与今日汲汲以应目前之求,懔懔以忧将来之困乎!
夫食货者,天下之急务。
今穷之如是,而宰相不以为忧。
意者以为非己之职故也。
臣愿复置总计使之官,使宰相领之。
凡天下之金帛钱谷,隶于三司及不隶三司,如内藏、奉宸库之类,总计使皆统之。
小事则官长专达,大事则谋于总计使而后行之。
岁终则上其出入之数于总计使总计使量入以为出。
若入寡而出多,则总计使察其所以然之理,求其费用之可省者,以奏而省之。
必使岁馀三分之一以为储蓄,备禦不虞。
三司使副使判官转运使、及掌内藏、奉宸等库之官,皆委总计使察其能否,考其功状,以奏而诛赏之。
总计使久试无效,则乞陛下罢退其人,更置之。
议者必以为宰相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不当领钱谷之职,是皆愚人不知治体者之言。
舜举八恺,使主后土,奏庶艰食,贸迁有无,地平天成,九功惟叙。
《周礼》冢宰以九职、九赋、九式、九贡之法治财用。
唐制以宰相领盐铁、度支户部
国初亦以宰相都提举三司、水陆发运等使。
是则钱谷自古及今,皆宰相之职也。
译经润文,犹以宰相领之,岂有食货国之大政,而谓之非宰相之事乎?
必若府库空竭,闾阎愁困,四方之民流转死亡,而曰我能论道经邦、燮理阴阳,非愚臣之所知也。
臣不胜狂愚,冒犯忌讳,惟陛下裁察。
臣光昧死再拜上疏(《司马公文集》卷二三。又见《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九六,《国朝诸臣奏议》卷一○二,《太平治迹统类》卷九,《九朝编年备要》卷一六,《玉海》卷一八五,《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七八、八○,《群英会元截江网》卷九,《历代名臣奏议》卷二六四,《右编》卷三三,《续资治通鉴》卷六○。)
弘:原无,据右引补。
辞赐金第二劄子治平四年八月二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一九四、《司马公文集》卷三七、《国朝诸臣奏议》卷一○○、《历代名臣奏议》卷一八八、《经世八编》卷一九二、《右编》卷八、《文章辨体汇选》卷一七○
臣前日蒙恩赐金五十两并银合,臣以所赐过厚,寻问永昭陵礼仪使范镇,知旧例所无,不敢当受,遂具奏陈,乞许令回纳。
伏蒙圣慈特降中使宣谕令受。
臣上恩遇,至深至重,蝼蚁微命,不足为报。
愧惧流汗,无所容措。
然臣窃闻昔韩昭侯有弊裤,命藏之。
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赐左右而藏之」。
昭侯曰:「吾闻明主爱一嚬一笑,嚬有为嚬,笑有为笑。
今裤岂特嚬笑哉,吾必待有功者」。
彼一弊裤,犹不可以与无功之人,况数十两之金乎?
魏太祖之为政,有功宜赏,不吝千金;
无功望施,分毫不与。
太祖太宗之御臣下亦然,故能驱驾英豪,光启大业
夫明主之不妄赏赐,非吝之也,诚以赐一无功,则天下无功之人皆有徼觊之心,有功之人皆怀怨望故也。
借使一人有功,而人主赐之一金,无功者不得,其有功者必喜。
何则?
众人不得,而我独得之,是人主知我之功也,其荣多矣。
如是则智者献其谋,勇者竭其力,虽使之赴汤火,犹将甘而乐之。
若有功者赐千金,无功者亦赐千金,其有功者必不悦。
何则?
彼无功,而我与之钧,是人主待我无以异于彼也,其辱深矣。
如是则有功者莫不解体,谁肯竭其智力,触冒死亡,以徇国家之急哉?
故官爵金帛者,人主所以鼓舞群情,使之奔走左右而不自知者也。
然则明王爱一嚬一笑,岂为过论哉!
仁宗皇帝天性宽仁,承累世馀烈,府库充实,身虽节俭,而好施于人。
群臣左右,贪求无厌,赐予之例,因兹浸广,府库之积,日益减耗。
不幸又于五年之中再遭大丧,左藏、内藏、奉宸库率皆空竭,当此之时,旧例所有犹宜镌减,以救其弊,况可以例外横赐无功之人乎?
且陛下以国用不足之故,永厚陵犹遵遗制,比永昭陵事事裁减,而所赐群臣之物乃更多于永昭之时。
臣虽小人,贪昧财贿,揣循此理,能自安乎?
此臣所以夙夜忧惶,无以自处者也。
况府库之物,乃天下万民之物也,自非有功于民者,皆不宜得之。
臣所以仰违诏命,坚辞赐物至于再三者,非自以饰小廉也,乃欲助陛下成治道也。
伏望圣慈察其诚恳,依臣前奏,许令将所赐金并银合回纳入库。
取进止。
进修心治国之要劄子状元丰八年四月十九日上)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一、《司马公文集》卷四六、《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四、《国朝诸臣奏议》卷二、《璧水群英待问会元》卷一四、《宋史全文续资治通鉴》卷一二、《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
右,臣伏闻本固则末茂,源浊则流浑。
仁宗皇帝擢臣知谏院,臣初上殿,即言人君之德三:曰仁,曰明,曰武;
致治之道三:曰任官,曰信赏,曰必罚。
英宗皇帝时,臣曾进《历年图》,其后序言人君之道一,其德有三,其志亦犹所以事仁宗也。
大行皇帝新即位,擢臣为御史中丞,臣初上殿言人君修心治国之要,其志亦犹所以事英宗也。
今上天降灾,大行皇帝奄弃天下。
皇帝陛下新承大统太皇太后同听万几,不知臣愚,猥蒙访落。
臣且愧且惧,无以塞责,谨复以人君修心治国之要为献,其志亦犹所以事大行皇帝也。
所以然者,臣历观古今之行事,竭尽平生之思虑,质诸圣贤之格言,治乱、安危、存亡之道,举在于是,不可移易,是以区区首为累朝言之。
不知臣者,以臣为进迂阔陈熟之语;
知臣者,以臣为识天下之本源也。
夫治乱、安危,存亡之本源,皆在人君之心。
仁、明、武,所出于内者也;
用人、赏功、罚罪,所施于外者也。
出于内者,虽有厚有薄,有多有寡,禀之自天然,好学则知所宜从,力行则光美日新矣。
施于外者,施之当,则保其治,保其安,保其存;
不当,则至于乱,至于危,至于亡,行之由己者也。
所以能当,在于至明;
所以能明,在于至公。
是以明君善用人者,博访远举,拔其殊尤
德行高人谓之贤,智勇出众谓之能。
贤不必能,能不必贤,各随所长,授以位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
其人茍贤能,虽雠必用;
其人茍庸愚,虽亲必弃。
赏必有所劝,罚必有所惩,赏不以喜,罚不以怒,赏不厚于所爱,罚不重于所憎,必与一国之人同其好恶。
是故古者爵人于朝,与士共之;
刑人于市,与众弃之。
如此安有不当者乎?
臣故曰「所以能当,在于至明;
所以能明,在于至公」也。
齐桓公置射钩,而使管仲相。
汉高祖知人善任,使茍为不才,虽兄喜亦弃之;
茍才矣,虽负贩酒徒、亡将戍卒,亦用之。
此所以能奋布衣取天下也。
馆陶公主为子求郎,明帝不许,而赐钱十万。
郎,贱官也,犹惜之,况其贵者乎?
永平之治,至今称之。
宋高祖萧太后甚孝,太后欲以子道怜为扬州刺史高祖以其贪愚不许,故功业之高,冠于南朝
唐太宗建成、元吉,而用其官属魏郑公、王圭等,与房、杜无异,卒得其效。
宣宗郑太后甚谨,问舅郑光以政事,不能对,罢其方镇,故时人称美,谓之「小太宗」。
此用人之公明者也。
韩昭侯惜弊裤,不以赐左右之无功者,汉高祖深怨雍齿,而不忘其功。
魏太祖勋劳宜赏,不吝千金,无功望施,分毫不与。
唐宣宗重惜服章,故当时为绯紫者以为荣。
此赏功之公明者也。
僮牛杀孟丙、仲壬,立叔孙昭子昭子数其罪而杀之,孔子善其不劳。
丁公汉高祖于阨,高祖以为不忠而斩之。
武帝妹隆惠公主且死,属其子昭平君,昭平君杀人,武帝流涕而诛之。
唐明皇弄臣黄㼐,掀捕盗官坠马,明皇杖杀之。
宣宗谓乐工:「汝惜罗程艺,我惜高祖太宗法」。
此罚罪之公明者也。
臣略举此数者以为明验,其馀在陛下博览载籍以考之,知臣所言不为谬妄。
臣以一夫之愚,不能周知天下之务。
三月三十日曾上奏,乞诏书开言路,伏望圣慈早赐施行。
今并治平四年五月三日上殿劄子具录进呈,乞陛下留神幸察。
谨录奏闻,伏候敕旨。
年月日,具位臣司马光状奏。
论谨始八事疏 其八 重名器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定斋集》卷六、《历代名臣奏议》卷五七
臣闻商高宗即位傅说进于王曰:「惟治乱在庶官。
官不及私昵,惟其人。
爵罔及恶,德惟其贤」。
夫爵赏,天下之公器,当与天下共之,非人君所得而私。
韩昭侯爱一敝裤,不以赐左右,必欲待有功者,且曰「明主爱一嚬一笑,裤岂特嚬笑哉」。
唐宣宗重惜章服,有司尝具绯紫衣数袭以备赏赐,或半岁不用其一。
夫敝裤,微物也,章服,虚文也,二君吝惜如此。
盖物以寓意,文以副实。
上之人爱之重之,不以轻畀,则得之者荣;
茍惟人人而与之,则不足以为重矣。
而况一命以上,人君所以励世磨钝。
无功者赏,则有功者怠;
不肖者进,则贤者退。
予夺废置,可不谨诸!
为人君者,要当以天下为公,凡高爵厚禄,择天下之贤而有功者共之。
惟其人,勿以疏远而废;
非其人,勿以亲昵而用。
威权不可移于下,名器不可假于人。
如此,则上无滥赏,下无幸人,而天下乌有不治者哉!
右,臣所言八事,凡陛下之所优为者,臣申言之,所以坚陛下有为之心;
陛下之所未为者,臣预言之,所以防陛下欲为之渐。
此皆初政之急务。
若夫示好恶、公毁誉以作人才,尚名节、黜贪鄙以厚风俗,薄赋敛、戒掊克以宽民力,择将帅、明赏罚以肃军政,所当讲求,次第而施行者,不敢躐等以进。
位卑言高,罪当万死,惟陛下裁赦。
取进止。
侍右郎官赴阙奏劄淳祐六年 南宋 · 李昴英
 出处:全宋文卷七九三八、《文溪集》卷七、《广东文献初集》卷三
臣𤱶亩五年,退居庸陋,圣恩不弃,叨擢郎闱,万里一来,岂为荣进,清光再望,誓竭愚衷。
臣闻处难为之势,而有可为之机,此天下之望也;
当改为之时,而无勇为之力,此识者之所忧也。
盖机者矢之发,而力者矢之至也。
一发而未数步焉,安望其能中哉!
以英明之君,值艰难之运,幸而诸贤翕集,世道挽回,人孰不曰此倾否为泰之候,转危为安之兆也。
海内颙颙,日望一日,规模未立,效验良赊。
一剂起九阴之脉,而邪气尚蛊于膏肓;
一筹活将败之棋,而取胜未工于后着。
不升不降,决于此举,紧切用力,犹足扶持。
不然,则所谓难为者终付之不可为,是听其沦胥而已,岂不大可惧哉!
恭惟皇帝陛下锐精欲治二十三年矣,天灾所警策而德日以进;
敌患所婴拂,而虑日以深;
阅天下之义理熟,而见日以精。
充而上之,盛帝显王,不劳方轨。
乃者发乾之刚,奋夬之决,斥逐负国之权奸,屏弃朋私之丑类,正路开辟,化弦更张,此一机也。
惜乎心术纯白者天不整遗,阿匼取容者尸如充位以自顾。
年老子孙,弱之心,谋吾国,以两吏扶持之耄状而赞万机,模棱岁馀,竟成何事。
陛下察其昏谬,亟听引去,此又一机也。
此段论范钟
君明臣良,可谓千古之遇合,而宏纲机要,未见一二之设施。
夫以太子之少,漆室妇人犹知隐忧,陛下上继列圣之炎图,亲授宁王之大宝,岂不欲隆万世丕大之绪。
臣下进说,今几历年,前代明鉴,援引略尽,窃意陛下往来于心,自不能以顷刻忘也。
小学内建,茂淑宗英,躬督课程,日以为常,阅之多则选必妙,教之专则成必速,而称谓未闻少异,中外岂能无疑。
事体最重,固难草草以易谈,而大本所在,讵可悠悠而不决?
故凡圣意之所向,当使外廷之与闻,胡不谋之二三大臣,胡不谋之老成从臣,傥尽惬于众情,宜亟定于大计,于以系四方之属望,于以杜奸萌之窥觎,何至迟迟之久,而虚前星之次耶!
是陛下于正国本犹未勇也。
高宗皇帝曰「朕怀此久矣,卿言适契朕心」,非成宪首!
此段论建储。
杞鬼虽窜,而德宗念之不衰,盖不知其为奸邪也。
陛下大明当天,魑魍焉逃,遗其亲者,必后其君,苟患失之,何所不至。
陛下亦既灼知其凶悖矣,似闻捐金置局,厚结贵近,潜伺上意,动息必知,以一人之独恶,恐不能终胜左右之交誉,以三数端人之牢拒,亦安能尽绝馀党之交通?
大抵小人之谋险,而君子之术疏,彼必多方以相误,因得求疵以藉口。
今出力为陛下捍禦外邪者,如提重兵对勍敌,万一里言浸润,渊听动摇,是开门纳寇也。
处骑虎之势者,何所置身乎?
臣子事君,祸福奚恤,而宗社安危,关系非轻,胡不明正其罪,诏告天下,以安善类之心,而委曲掩覆,养痈护疽耶?
是陛下去奸臣未勇也。
苏辙曰「党与互进,气势一合,岂惟臣等奈何不得,亦恐朝廷难奈何矣」,非后戒乎(此段论史嵩之。)
王媪拥宝扇于斜封墨敕之时,盖由中宗之昏庸;
仇士良以毬猎悦天子,使不观书,乃可以窃柄。
陛下清明在躬,缉熙典学,岂不知女子小人,近之不逊。
曾谓旧邸之使令,殿省之洒扫,得以容穴鼠之干请,恣城狐之凭依乎!
闳筑鹤观,而土木之僭奢,外设狡窟,而踪迹之诡秘,虽宸衷匪石,妇口何施,而势焰熏灼,趋者如市,陛下不得而知也。
天下所少者,忠臣义士耳,老练宫人,谅亦不乏,又何必玩视人言,而不勇于抑绝耶?
计臣莫塞其溪壑之欲,而终代去,锁闼声言其以挺之罪,而不尽行,虽威严若神,断无假借,而朝夕亵近,巧于逢迎,日渐月渍,恐有时而转移矣。
履霜坚冰,由来者渐,乌可谓其未至于大肆,而不勇于禁束耶?
庆历上东门之押出,恐见其人,祥符入内高品之刑,而一时忻庆,可以为法也。
此段论吴知古。
事无急于此者,充此心之力而勇行之,则其馀可次第举矣。
厥今事会之来无涯,而事力之穷靡底,要必如创造之刻苦,岂宜袭承平之故常。
留一弊裤,专待有功,韩昭侯犹能之,独不能撙裁宫掖之费,以助战士之赏乎?
匹马毅往,周行寇垒,晋明帝犹能之,独不能振厉用武之志,以作六军之气乎?
宰相者当自任栋梁之重,毋曰畏避形迹,而徒勤细务;
执政者当助成推车之势,毋曰分听任责,而不相为谋;
为给谏者当各奋鹯逐之忠,毋曰宣谕有旨,而言不敢尽。
张浚曰:「人主一心合天,何事不济」。
所谓天者,天下之公理而已。
人主之心,一为嗜欲私溺所移,则失其公理矣。
举错无有不当,而远人之服。
臣愿陛下坚定力于上,每事揆之公理,以求合天心,诸臣协忠力于下,相与持之正道,以共消厄运,庶几兴起大势,渐至小康。
苟不强为善,而诿曰时难,岂不孤天下生灵之望耶!
狂戆小臣,不识忌惮,惟陛下裁赦。
八禽言(录四首) 其一 元 · 桂𤩰
 出处:御选元诗卷八十
脱布裤,脱布裤,人情好新皆厌故。
古来闻有韩昭侯,此日那逢廉叔度
千需万索杼轴空,今年新衣在何处。
脱布裤,风雨寒,脱时容易换时难。